北 塔

(刊于2000年4月第57期)

　原名徐伟锋，1969年生，苏州吴江人。英语文学学士、比较诗学硕

士，曾在北京某大学外语系任教，现供职于中国作家协会现代文学馆。

　野有死牦

       一

遥远的猎枪粗暴地吼叫，

你四肢瘫软，两眼发黑，

鲜血涌出伤口，失去了

广阔的原野、牧童的鞭子

和牧羊女的歌声，短暂挣扎后，

你仰天一啸，便喑哑了歌喉。

       二

你曾拥有流星的速度，

漫游远近的大小山岗，

经历四季的雨雪风霜。

褐色的长毛像元帅的披风，

朝阳下、峰顶上，闪闪发光，

扇动起清晨的的炊烟和薄雾。

你曾在煦暖的日午时分，

靠着圈栏，磨擦身上的痒。

当帐篷里柴烟四起，嬗味

沾满归鸦的翅膀和太阳的余辉，

你饱餐一顿后，沉沉入睡。

在帐篷和圈栏之间，牧犬

警觉地躺着，时而轻吠，

时而逡巡。草原平展着，

匀和的呼吸翕动着苜蓿花瓣。

你曾是那浩大队伍的一员，

为朝香的信徒背负行李，

长途跋涉险山、恶水，

雄赳赳横跨大路和沟坎。

鼻息稍稍一喷，茂盛的

牧草便偃倒一大片；亢奋时，

你四蹄刨起尘土，遮天蔽日，

踏翻脆弱的灌木和花丛。

你的奔跑使朵海澎湃汹涌，

泥沙俱下，鱼虾惶恐。

九月里大雪初降，命运

将枯黄的殓衣披上草原。

丰收是他们的，大屠杀

在磨刀石上正日益锋利。

铁腥充斥他们的床单、

话语和转轮。同伴们络绎

被召回圈栏，一个个被牵去，

死不见尸！严冬里，他们

反穿你们的皮毛，继续

爱护残余的你们。卑鄙的

目的外，他们有的是慈祥的

面容，有的是仁义的言辞。

你躲藏在厚实的乾草堆里，

彻夜仰望无涯的星空。

在草原的脊梁上，你独自徘徊，

膺然落泪；在同伴的遗迹里，

你独自伫立，良久沉思；

玛曲桥头，你呆呆地盯着

倒流的黄河。一叶孤舟

自横在浊浪和乌云之间。

无端的恶风冲过来，企图

扳倒你桥墩似的四肢。

       三

群山头戴白雪的巾冠，

低头沉浸在悲悼的海底，

小溪淙淙，默默地啜泣，

乌鸦斜披丧服，无力的

翅膀在空中无法打开。

哀音一串串，像流星，像闷雷，

划过欲雪的的天宇，迅速地

集结在你的周围，要带你飞。

啊，被迫滞留的是你的躯体，

任它在催生的雾水里腐烂吧，

任它被同伴的硬蹄践踏，

任它萎化成尘，散化成气，

消遥……消逝的不是你的灵魂！

季节的屠刀已伤害不了你，

滚沸的锅镬已煎熬不了你，

阳光和肥草帮助不了你，

哨声和鞭影控制不了你。

你已经起身，已经出征，

像战舰驶向丰美的彼岸。

以生命去换取一方乐土，

在你倒塌之地，崩裂之处，

会有鲜花香浓，林木荫繁。

而你奔腾的雄姿已凝固在

拉卜楞寺的墙壁上，我的心里。

无论我读书，还是走路，

无论我祈祷，还是战斗，

我都能看到：你的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