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2000年10月第60期 向 明    且听我说几句寒酸话  诗人被认为是“寒酸”已经是自古皆然了。挨这种骂的原因是大凡 诗人都很穷,没有办法充阔大方。然而诗人虽穷却穷得有骨气,像杜 甫样,茅屋虽然已破得床头屋漏,两脚如麻,受冻足死 ,然他于此痛苦中,仍推己及人 ,宁愿牺牲自己,惟愿有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共欢颜” 。这是何等广阔的胸襟。我认为诗人几乎都是这样的虽穷却穷得傲人。  最近我和几位写古典诗的老前辈座谈诗的未来。写旧诗的诗人也办 有诗刊,看来都非常体面,甚至外表和内容都不输新诗刊。我问他们 的诗刊有无外援,他们说没有,全靠自己苦撑。这一点好像是我们写 诗的人的共同命运 。我又问他们的诗刊有多少订户 ?他们说有八百多基本订户。我当时简直惊奇跳了起来。我想起我们 的几家新诗刊大概最多的也不会超过两百。我再问订户怎会有这么多? 他们说凡属在我们这诗刊发表过作品的都是基本订户 ,都会自动订上几年支持。自此 ,我终于省悟了。写旧诗的诗人都以他们的诗能够发表为荣,自己知 道要能继续有园地发表诗,必须先使这间大庇天下诗人的广厦能够永 续经营。因此他们自己首先支持,以极少数的订费集腋成裘的方法, 维持广厦之不倾。  其实我们这几家现代诗刊都同有杜甫那种“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 天下寒士尽欢颜”的气度。我们自己集资办得有声有色的几十年历史 的诗刊即是一幢幢的广厦,不知使多少诗人在这几家广厦的庇护下茁 壮成长,有的得奖成名致富,有的渐渐要接掌这诗的整个局面,这种 成果我们这几家诗刊都很感骄傲,正如桑恒昌那首有名的短诗所言 “网老了,鱼还年轻”。我们这些当年拿自己血汗钱办诗刊前行代经 过这几十年的投入当然都老了,但是眼看有那么多年轻人步我们的后 尘 ,我们当然很感欣慰。只是我们写现代诗的广大作者,似乎并不曾像 写旧诗的诗人一样以他们所发表的诗园地为荣,他们甚至只对自己的 诗有信心,对整个诗刊并不关心。他们只享受发表的光荣和乐趣,却 一点也没有想到这座广厦还能不能支撑下去。而且只在未发表作品前 是诗刊的订户 ,一旦发表过作品便不再订诗刊 ,便等着免费赠送。如果有一期没有收到还会诘问他为什么收不到诗 刊,一切认为理所当然,从没有半点权利义务的观念,更别说有维护 广厦于不倾的念头。  这种情形其实我们早就了然于胸了。但总以诗的存在和希望人人都 爱诗的大前提下没有计较。有人肯写诗,而且写得好总是鼓励有加, 惟恐会被埋没。然而情势慢慢改变了。首先我们这些最早投入办诗刊 的人都已经老了。从前诗刊的经济情况差,我们除了挖家里的小菜钱 挹注,典当家私支援;有时还找长官同学凑点份子,现在年岁大了, 这些经济来源都已不再,因为大家都老了 。第二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的观念已经非常盛行,以少数人投注精力和财力来服务多数人 ,似乎也不太公平,何况出钱办诗刊的少数人也都是穷人。另外一点 是,最近几年来,我们也极力争取到政府的一些诗刊印刷费补助,维 持了诗刊的几年寿命。但在政府现今的庞大预算赤字下 ,这种补助还能不能继续恐是当前一大问题。  因此我们写诗的人应该警觉,靠外援是靠不住的,要诗刊能维持不 辍,唯有靠写诗的人自己。因此我看到《创世纪》在诗刊上开始打出 〈非广告〉,“让《创世纪》航行更远更久。欢迎海内外爱诗人赞助 订阅”,是非常有必要,也是值得大家支持的。不过他们的“非广告” 写得很有礼貌,不像我说了一大堆寒酸话,一定会使很多人不高兴。 原刊2000.6.20台湾新闻报西子湾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