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2000年10月第60期
新大陆世纪诗奖：第二名

西渡

　为蟑螂而写的一首诗

用尽量隐身的方式减少
树敌的机会，并把它
发展成一门艺术，随时
探触到光明中隐藏的杀机：

拖鞋的践踏。主妇手中
随时准备落下的蝇拍。更残忍的
顽童的戏法。大地的嫡传
在一次次洪水时代中自我完善

你几乎谙熟时间的秘密
生存的机会在于侧身缝隙
童年的伙伴中，只有你
追随我，从江南的绵绵细雨中

越江而北，抵达红色的首都
在难以容身之地找到
安身立命之所。搬入新居之后
我以为将告别你谦卑的问候

数月之后，你重新把家安进了
我的厨房。保持羞怯而安份的天性
在我的目光中匆匆把自己藏好
而我的内心却剌过一阵隐秘的颤栗

从你的姿态中，我学到
以侧身向历史问候的方式
在患躁狂症的年代隆隆过去后
我们将留下来，守住大地的居所

作者简历
　　西渡，本名陈国平，一九六七年生于浙江浦江县。一九八五年考
入北京大学中文系，一九八九年毕业后供职于北京中国计划出版社。
着有诗集《风景中的柏拉图》（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
，编有诗选多种。
作品自评
　　蟑螂被毛列为“六害之一”，人人得而诛之，但蟑螂也是大地上
生命力最顽强的生物之一，凡有人类活动的地方，都能发现蟑螂那种
静悄悄生活的踪迹。这首诗写于大陆的“爱国卫生活动宣传月”，这
一活动打击的主要目标之一就是蟑螂。在与人类的屡次交手中，蟑螂
始终处于上风，这要归因于它惊人的繁殖力和独特的生存方式：隐身
和侧身于缝隙。当然，这首诗的用意不止于蟑螂，而是为了探讨诗。
广义地说，是艺术，在人类历史中生存的机会。如布罗茨基所言，国
家或者说集体意志总在想方设法扑灭诗，这一代表个人性的文明的火
焰。而我相信，诗在这一精神卫生运动中生存的机会，在于它能否获
得一种类似于蟑螂的智慧──这就是诗在长期的与国家意志的周旋中
学会的，以侧身向历史问候的方式。

洛夫评语
　　蟑螂一生虽极卑微，但却有着惊人的生命力和繁殖力。蟑螂有着
“谙熟时间的秘密”，这点远非人类所能企及。这首诗写蟑螂和人类
相处的和谐关系，从另一角度启发了我们尊重生命，维护生态平衡的
反思。

非马评语
　　做为一个人，却不得不向藏身于缝隙里龌龊的蟑螂学习求生之道，
当然是莫大的悲哀，但有时候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现实。
　　这首诗每节四行的固定形式，予人以平实稳定的感觉，它同诗中
蟑螂不引人注目的内容紧密配合。但也因此使这首诗少了一点诗情的
跳跃与新鲜的感觉。

张错评语
　　诗分六段，其实是一个完整隐喻的经营。诗人与蟑螂关系非常微
妙，叙述者在首两段以旁观者窥视蟑螂命运，有如上帝隐在暗处。然
而笔锋一转，自第三段开始
，蟑螂与叙述者分享同命相怜的友情，随着生命飘泊动汤，发展成
“人”与“蟑螂”在恶劣环境生存的契机，旁观者在最后一段里进展
为学习者，“以侧身向历史问候的方式”，与蟑螂留守住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