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2000年8月第59期 美国非裔诗选译 Twentieth-Century African-American Poetry translated by Jianqing Zheng郑建青 ■蓝斯顿.休斯 Langston Hughes  母教 Mother to Son 好吧,儿子,让我告诉你: 我的生活从不是水晶楼梯。 它有钉, 有刺, 有断裂的木板, 地板没铺地毯── 光秃秃, 可我一直 接着爬, 上了一层又一层, 转了一弯又一弯, 有时还摸黑, 一点光亮都没有。 所以,孩子,你不能后退。 不能因为难爬 就歇在楼梯上。 你现在不能倒下── 我还在走,宝贝, 我还在爬, 我的生活从不是水晶楼梯。  十字架 Cross* 我老头是个白老头, 我老妈是个黑人。 如果我咒过我的白老头 我现在收回前咒。 如果我咒过我的黑老妈 愿她下地狱的话, 我对那个恶愿很难过, 愿她现在如意。 我老头死在一座豪宅。 我妈死在一间破棚屋。 我既不白又不黑, 又该死在哪呢?  *Cross亦指混血儿。  我也 I, Too 我也歌唱美国。 我是他们的黑兄弟。 有客人来了 他们打发我去厨房吃, 但我笑口大开, 吃得好, 长得壮。 明天 客人来了, 我要坐在桌边吃。 这样, 无人敢再 对我说, “去厨房吃。” 而且 他们会发现我多么帅, 他们会很惭愧── 我也是美国。  对半 50-50 她说,我在这世界上太孤单, 无人和我同床 无人捧着我的手── 说实话, 我没个男人。 大汉张嘴说, 你的问题是 你根本没脑袋! 如果你有头有脑, 你会找我终生为伴。 她应答,乖乖,我该做啥? 他说,同你的床, 也用你的钱啦。 ■詹姆士.韦尔顿.姜森 James Weldon Johnson  十五岁的女孩 Girl of Fifteen 十五岁的女孩 我看见你每天早晨 都打我的窗前走过去上学。 我不仅看,我注视着你。 偷偷拉开窗帘, 我的心立刻跳出眼眶, 随你沿街走去, 把我撇在帘后,躲躲闪闪, 羞愧难言。 是甚么拽住我,使我 在帘后躲躲闪闪,羞愧难言呢? 与你相比,我已届不惑之年。 十五岁的女孩,你经过窗前时, 一道时光的闪电也一闪而过。 闪电中你移走我头顶四十个夏季, 驱散我心中四十个冬季。 ■阿娜.邦坦姆普斯 Arna Bontemps  闭着你的眼 Close Your Eyes! 闭着眼走一道道山关, 人要挺,黑脸庞要面朝西。 扔掉斧头,木材也甭管, 山上的伐木人需要休息。 走在铺满湿叶的道上。 忘掉她怀抱温暖乳汁滋润, 把你爱过的脸蛋也都忘光。 闭着眼,勇敢行进。 ■瑙米.朗.马吉特 Naomi Long Madgett  养花的女人 Woman with Flower 我要是你才不会过于摆弄花草。 这样盯着养有害无益。 土要肥不能老是翻, 水要等土乾了再浇。 叶子喜欢自己去探路, 不妨给它机会去寻觅阳光。 太精心的摆弄,太焦急的关注 会阻碍生长。 对己之所爱要学会少管。 ■罗伯特.海顿 Robert Hayden  那些冬季的礼拜天 Those Winter Sundays 礼拜天我父亲也起得早, 在蓝黑色的寒冷中披上衣裳, 随后那双每天风里来雨里去 疼痛皲裂的手把火炉 撬开弄旺。没谁说声谢谢。 我醒来听见寒冷劈啪直响。 屋子暖和了,他便叫我起床。 害怕整座屋子又会暴怒, 慢吞吞我爬起来穿衣, 冷冰冰跟他道一声早。 这时他不仅赶跑了寒冷, 还擦亮了我的好皮鞋。 可我哪懂啊,哪懂得 严厉而孤苦的父爱? ■露西儿.克利夫顿 Lucille Clifton  月头 The 1st 记得那天 盒子都堆在人行道上 沙发的弹簧绽露绕着空气 柜子桌子都靠在路边 可我们却大喊大叫 蹦上跳下 高兴有了个游乐场 哪想到屋已搬空 哪想到家已搬空  向我的屁股致意 Homage to My Hips 这两瓣屁股是大屁股。 它们需要空间 才能晃来晃去。 地方太小 它们嵌不进。 这两瓣屁股 是自由的屁股。 它们不喜欢约束。 这两瓣屁股也从未受奴役, 它们想去哪就去哪 它们想干啥就干啥。 这两瓣屁股力大无比。 这两瓣屁股魔法无边。 我早就知道它们 能迷惑男人, 并把他转得像只陀螺。 ■卡尔文.亨腾 Calvin C. Hernton  远鼓 The Distant Drum 我不是暗喻或象徵。 你听见的不是穿林的风。 更不是街上打残的一只猫。 在街上正被打残的是我, 是我在哭泣,大笑,痛苦,高兴。 我这样说是因为我还活着。 这是我的声音, 这是我要说的话,是我这张嘴 要说、这只手要写的。 我是诗人。 你听见的是我的拳头 在捶你的耳鼓。 ■克拉伦斯.梅杰 Clarence Major  苹果核 Apple Core 路前方 我看见黑鸟 围着一口松木箱。 当我走近 鸟便飞到另一头, 几尺远。 我低头一瞧, 箱里有好多红苹果, 熟透了,仍挂在枝上。 招牌上写着“拿一个。” 我就拿了一个。 唷,个还挺大。 一口咬下去, 那甜味儿就甭提了。 我继续前行, 苹果吃得剩个核。 吃过便扬手把果核 扔向玉米地, 一只黑鸟遂飞出 去抓,可果核 还是落了地, 鸟也跟着掉下去了。 我站在那儿看, 啥也看不见, 只有玉米杆子 在晨风中摇来摇去。 不一会,那只鸟 叼着果核飞起来了。 叼着比他的头 大两倍的核, 飞过玉米地远去了。 ■哈基.马德胡布蒂 Haki R. Madhubuti  暗杀 Assassination 是一颗流弹。 子弹 射高了 (喉颈部) 从四面八方: 汽车旅馆,灌木丛后,车内, 街角,马路对面, 垃圾桶,地下的 老鼠洞 他们全跑过来。 他们 掏出 枪全跑过来 跑向国王*── 一个个 步伐又快又稳── 好像 国王 准备反击。 他们全跑过来, 步伐又快又稳, 朝着 错误的 方向。  *国王指马丁.路德.金 (Martin Luther King),美国黑人民权领 袖。  那一年她男人第 六次甩她以后  After Her Man Had Left Her for the Sixth Time That Year 她赤身站着, 赤身 挨着窗子的凉爽 (感觉真好) 她和她的影子 比着同样的色。 她被人称为 狐狸精,上帝的礼物, 和夏梦:梦秋、冬、还有春。 她静悄悄摩挲着窗的凉爽。 她脸挂一丝微笑, 打量着茶几上他的照片 (唯一他没拿走的东西) 尴尬地, 她赤身站着, 赤身 挨着窗子的凉爽, 遂与之 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