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2000年8月第59期 说诗小札 ◎黄伯飞 ●“诗仙”与“诗圣”  称李白是诗仙,杜甫是诗圣,反倒把他们害了。读书识字的人说是 要成仙,就去学李白,要成圣就去学杜甫;学诗的人嘛,就说我要学 李白的诗,杜甫的诗。这都忘了其中最紧要的一项,李白和杜甫这个 人。李白这一生的遭遇,遭遇中有他的性情;杜甫这一生的遭遇,遭 遇中有他的性情,在性情中显现出他们的禀赋与才华。有他们各人的 禀赋,各人的才华,才创作出这些伟大的诗篇。别说他们是仙,是圣, 但说他们是在生活环境中,找出生命的意义的卓荦不群的凡人,这才 公道。 ●创作能  五四时代搞文艺创作的人,有一个名词没翻译好,这个名词是Cre ativity。把这个字翻成“创作欲”显然使人误解了这个字原有的意 义。把“欲”字安放在“发表”之后来表示创作的人有一种很强烈的 欲望,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发表”,这还勉强说得过去 ,可是在创作方面,推动一个人去创作的,是一种潜能(Energy) ,是生存在每一个人心灵中的一种智能。“欲”是一种不可靠的冲动; “能”是一种潜在的能力而又能把它发动起来而有所成就的。“欲” 要求满足,不满足的时候便发生烦恼;“能”却是高山上清清洁洁的 水源,你要用时 ,把水龙头一开,马上就会涓涓不绝地流出来,你不用它的时候 ,它依然是在高山上盈盈满满地能养人性命,滋润万物的活水。所以 我认为“创作欲”这个名词应当改为“创作能”。 ●诗人与哲人  “从来还没有一个人可以成为伟大的诗人而不同时是一个聪明睿智 的哲人的。”这是英国诗人古乐瑞芝(Samuel Taylor Coleri-dge 1772-1834)所说的一句话。原文中的Philosopher我把它翻成“哲人” 而不翻成“哲学家”,道理很显明。哲学家有他分析事 、理的一套大学问、大理论;哲人则有他一双了亮的眼睛,一个精密 的头脑,和一副慈爱的心肠 。前者罕能创作出动人的诗篇来 ,后者却能情理交融有如清泉一般汨汨不停地贡献他的才华与挚情。 ●怨而不怒  “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就我所知西方写诗、读诗、论诗、评诗 的人“极少”甚或是“绝无 ”把诗的作用提高到这个近乎个人修养与移风化俗的境界来。宋儒朱 熹在《论语集注》中解释《 论语》中所记载的孔子的话“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 说:“兴──感发志意;观──考见得失;群──和而不流 ;怨──怨而不怒。”至于“哀而不伤”则更是写诗的人内心中所深 深体会,时时醒觉,而不断地切实领悟的。 ●岁寒三友  “松竹梅”岁寒三友的意象,数十年一直想介绍给西方诗坛,但惜 格格不入。松,只有圣诞松 、马尾松;竹,很少人认识;梅 ,见果而不见花,更无论花之清芬远致。想西方对中国诗有深一点的 认知,仍是大不易事。  下面是我写梅花的一首诗:   冰冰雪雪寒冬,劲干疏枝红绒,不待春雷乍响,已自安排东风。 像这样的一首诗,西方人是无从领会到其中的“寄托”的。 ●诗人手中的火把  诗人手中的笔是他的火把。用过火把在夜里走路的人,才能体会出 黑暗与光明。 ●诗人的笔  萤幕扩大了我们的视野,资讯扩充了我们的知识,生存在二十世纪 末的人,享受许许多多前人所未曾有过的感官方面的享受。可是我们 现有的文字是否能道出我们在性情方面的感觉,一如宗教中的先知指 示出人类可能遭遇之未来,至今仍在激发(Chal-lenge,我不喜欢用 “挑战”这个翻译名词)我们呢?使用文字的人,特别是诗人,下笔 的前后 ,都有慎思、明辨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