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2000年2月第56期 再译鲍赫斯 ●秀陶  无尽的礼物 一位画家曾允诺过要送我们一幅画。 现下,在新英格兰得到他的噩耗,我再次感受到人生如梦的悲戚。并 想着这人与画两皆消亡。 (唯有神只们能预作承诺,因为他们没有死亡。) 我曾设想预选一个位置来挂那幅画。 而后我又想,就算挂上了,日久之后,还不是也就是替屋内加多了一 件惯有的饰物?而现在这幅画已成为无限,可以出诸任何形式,色彩。 就某方面而言,它确然存在。它将存活,而且生长下去。一如音乐, 与我同在,直到我的终了。谢谢你,Jorge Larco。 (人也可以作承诺,因为承诺中总有某些部份是不死的。)  限 制 有一行魏尔伦的诗我将不再记起, 附近有一条街我去不了, 一面镜子已看过我最后一眼, 一扇门我已关上直到世界之终了, 我书房里的书(就在我面前)某些本我将永不再展读。 这个夏天我过完了我的五十岁: 死亡不停地缩减我。  传 说 阿贝尔死后同克恩又相会了。他们在沙漠中行走 ,因为两人都特别高大,老远就相互地认出来了 。两兄弟坐在地上,升了个火,进餐。颇有一会儿两人都不说话,就 像劳累了一整天而不愿开口的人们那样。天上有些还未经命名的星子 出来了 。火光中,克恩看到了阿贝尔前额石击的伤疤,马上放下了即将送进 口的食物,为他的罪行要求原谅。 “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是你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你呢?”阿贝尔回答 说。“我们又相聚了,就像往日一样。” “现在我才算有把握你是原谅我了,”克恩说,“因为忘记就是原谅。 我也要尽力地去忘记。” “是的,”克恩缓慢地说,“你对,有反悔就有罪疚。”  俘 虏 在横宁或达八格地方流行着这么个故事。在印第安人袭击过后,一个 小男孩不见了,据说是被印第安人带走了。父母迫切地寻了一番,找 不到。多年之后,一个兵士从内地来,告诉他们说,有个印第安人眼 睛是天蓝色的,很可能是他们的儿子。最后他们找到了那个人(其实 际过程已湮不可考,我既不知,也雅不欲在此处杜撰了)且都以为认 得他。那个人,因为是在荒野独自过活,成长的已经听不懂他家乡的 方言了。但他又随和又不在乎地任人带着他回家了。到了门口,也许 是因为别人都停了下来吧,他也停了下来。他望望大门,不大认得出。 突然间他低头大喊一声冲进厅门,跑过院子里两条长廊,突入厨房, 毫不迟疑地一手伸入壁炉的黑烟囱里,抽出一把他童年藏在那里的骨 柄小刀来。他的两眼发出喜悦的光芒,而父母却哭了起来,因为他们 终于找到了儿子。 这之后,可能还有其他的记忆随之而来,但印第安人过不得墙中的日 子,有一天他出走了,去找寻他的蛮荒。我不知在那过去与现在交错, 天旋地转的一瞬他的感觉如何。我真想知道在那狂喜的一刻,这个失 落了的孩子是否真的重生而又死亡,真想知道他是否也会像个婴儿, 或者最少也像一只狗一样去渐次地认知他的父母同他的家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