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1998年12月第49期 郑建青 意象派诗人选译（上） 在二十世纪行将划上句号之时，不妨约略回顾一下世纪初诞生的意 象派，因为它的诞生标志着现代诗的崛起，而且无疑给当时已老迈的 诗坛吹过一股清新的春风。 意象派是指聚集在伦敦的一群尚未崭露头角的英美诗人。他们自组 诗社，讨论诗歌理论和手法，发表意象派宣言，自办诗刊并出版意象 派诗集。因此，他们在这一时期写的诗亦被称为意象诗。不满于英诗 的陈旧风格和感情泛滥，意象派诗人便把眼光投向法国象徵主义，希 腊抒情古诗，日本俳句，以及中国古诗和汉字。这种“古为今用，外 为己用”的拿来主义对当时乃至今日的英美诗坛所产生的影响是不可 磨灭的。从其历史、理论、和诗歌实践来看，意象派虽昙花一现，但 不能不说它是一个举足轻重的文学流派，因为它寻求的是运用崭新的 意象去摆脱维多利亚晚期的陈旧诗风的桎梏，去探索和发现适合时代 发展和要求的新的诗风。 意象派的理论家和创始人是英国人休姆(T. E. Hulme)。在意象派 发韧之初，他曾写过一篇《浪漫主义和古典主义》的文章，指出一个 繁丰的时期过后，就需要 去发现一个简约的新天地，用新手法弹新调。其他重要成员有庞德， 佛宁特，H. D.，阿丁顿，洛尔，弗莱彻以及其他外围诗人。 意象派大致可分为三个时期： 1)The School of Images (1908-09)。准确地说，这一时期仅仅是 意象派的先声，在这一短暂的孕育期间，没有什么“意象诗”问世， 可堪称为意象诗的仅有休 姆本人的一首《秋》。当时由休姆牵头组织了一个诗社。诗人们常聚 首在伦敦索河区的一家餐馆讨论聊天，话题大多是诗歌技巧和形式， 如法国象徵派的自由体诗和日本俳句等等。在诗创作方面，休姆提倡 诗要“绝对准确地表现，而不要赘述。”因此，诗人们时常为了炼字 炼句而搜索枯肠数小时。 2) Les Imagistes (1912-14)。意象派真正登台是在1912年。是年， 庞德出版了一本诗集Ripos-tes，并附有休姆的五首短诗。庞德在书 中的注释里第一次使用了 Imagiste一字，并说Les Imaistes是对休姆领导的the School of Images的承继。扮演帅才的庞德在这一阶段极为活跃，在由他和佛宁 特担任编辑的杂志The Egoist上推出一些意象诗人，如H. D.，阿丁 顿，佛宁特，庞德，洛尔，弗莱彻，威廉斯，劳伦斯及其他诗人，并 在门罗女士主编的芝加哥杂志《诗刊》上发表了由庞德起草、佛宁特 署名的意象派宣言和庞德本人写的《意象派诗人的几点禁忌》庞德的 文章进一步阐释了意象派宣言。他说，“意象是理智与情感在瞬间的 复合。”例如，他根据瞿理士译刘彻的《落叶哀蝉曲》，自由改写为 《刘彻》一诗，并把末行的抽象感慨“感余心之未宁”改为“依在门 边的一片湿叶，”以达到借湿叶的意象折射亡妃，让理智与情感在瞬 间复合的效果。除了办杂志和创理论之外，庞德还 编辑了第一本意象派诗选《Des Imagistes》。 3) The "Amygists" (1915-17)。由于庞德和洛尔之间的摩擦，庞 德遂退出意象派，转而与画家兼诗人路易士一起研究和倡导涡漩主义， 意象派的帅旗便随之落入爱米．洛尔之手。从此，第三阶段进入被庞 德讥为“爱米派(Amygism)”的时期。洛尔的贡献即连续三年出版三 部同名意象诗集《Some Imagist Poets》，并且把初期的意象派三原 则扩大为六原则，可惜诗的质量已大不如前。这阶段的诗大多违背 “绝对不用与表现无关的词语”的原则，简约凝练如雕刻的风格亦丧 失殆尽，语句变得冗长罗嗦，诗意模糊，感情泛滥。自1917年后，意 象派逐渐淡出，成为诗人们可借鉴的一种诗歌创作手法。 以下是一些意象诗的译文，佛宁特的意象诗三首已在《新大陆》十 月号刊出。世纪之末，愿这几束“少少许”的也许近于习作的意象诗 能吹一丝依旧清新的风。 ■休姆 (T. E. Hulme) 　秋 秋夜乍起一丝寒意── 我散步户外， 看红润的月倚着篱笆 像一位红脸农夫。 我没有止步说话，仅点了点头； 四围是渴望的星星 脸色苍白像镇上的娃娃。 　转　变 风信子盛开时， 我曾心情轻松地走进山谷幽林， 走着走着，美如一块芬芳的布 罩过来窒息我，缚我 不能动弹，薰昏于 她女性的柔美。 而今我走向末河， 一副惭颜，麻布裹身，静悄悄 如窥探的土耳其人走向博斯普鲁斯海峡。 　断　章 1 殷勤地鞠躬，弯树叹息： 我愿把你们献给我的太阳朋友。 2 三只鸟飞越红墙飞入落日的窑。 啊，勇敢而遭劫数的鸟从我眼前消失。 3 六月里我走进林间， 刹那间美仑美奂如芳香的厚纱罩， 窒息我， 绊倒我，紧缚我手脚， 俘虏我。 　码头上 在午夜静悄悄的码头上， 在高高桅尖的绳索交织里， 月儿缠挂。似乎遥远的月 不过是小孩玩忘的气球。 　桅楼守望人 我听见古怪的风声吹过 寂夜里的桅梢。 也许是海在吹哨──佯欢 掩饰恐惧， 就像村孩 经过墓地时打时哆嗦。 　诗　人 大桌子光溜溜的，他倚着出神， 恍惚梦境。 他曾去过林间，与树木交谈散步。 也曾游历世外， 带回圆的球体和石的意象。 他赏玩这些，在梦境， 在光溜溜的桌上。 　筑　堤 　──寒苦夜一位绅士倒下时的幻想曲 我曾忘形于精湛的小提琴弦声 和坚硬的人行道上金鞋跟的光闪。 如今我看到 温暖才是诗的原料。 上帝呀，缩小 这陈旧星残的天毯吧， 我好折叠在我周围供我舒躺。 ■庞德 (Ezra Pound) 　地铁车站 人群中幽然浮现的这些脸庞； 湿黑枝上的花瓣。 　晨　歌 清凉如铃兰 苍白湿润的叶片 她拂晓时躺在我身边 　四　月 三个幽灵走近我 把我撕开 扔在地上摊着剥了皮的 橄榄枝的地方： 明雾下苍白的尸体。 ■阿丁顿 (Richard Aldington) 　十　月 缺血的缘故 山毛榉叶色苍白 经你一吻，我的唇 苍白似山毛榉的秋叶 ■H. D. (Hilda Doolittle) 　山之女神 卷起来吧，海── 卷起你的松尖， 把高大的松树飞溅在 我们的礁岩， 把你的绿抛向我们， 用你一堆堆的枞覆盖我们。 　潭 你是活的吗？ 我触触你。 你像海鱼颤动。 我张网捕你。 你是甚么呢，被缚住的？ 　梨　树 银尘， 你扬自泥土， 臂不可及地 高高耸立。 哟，银， 我臂不可及的银， 呈我们一片缤纷； 没有花曾开放 如此执著的白瓣， 没有花曾绽开 如此珍稀的银； 哟，白梨树， 你的花簇 开满枝头， 揽夏与秋实 在紫花心。 （上／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