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1998年12月第49期 张耳  不是头脑也不是激情 将字句拉长,扭成一个布娃娃的心情。纸上,她写女人,写纯色的花。 明知道花是草的化,低伏谦卑顺从的草,化成幻景,不定,易变,靠 狡猾,玩手段无疑。艳美,芳香,大方展示性器的坦诚都不被记录, 没感知。更无计它们独立存在的实体和定义。比喻成花的女子与小人 难养,也就不出奇。海德格尔竟把语言也比作花朵。我们是我们吃的, 是我们说的,我们更是我们写下的。然而,这还不是诗。  木偶的骨头 是他们的全部,没有合适的衣衫,又没有肌肉、脂肪、皮肤能掩饰他 们无奈的僵直。他们是他们创造者心智的装璜。夸张地哭笑,也说一 些勇敢伤感难堪的话,替我们作恶或行善,甚至替我们去死。把肢体 弯曲出空洞的行为,把那杆折成奇特锐角的大腿骨乾柴似地堆向前台。 这里没有丝毫的戏剧化,不过是我们无力选择,也无力退出的生活事 实。用泥◆出头颅,柳枝捆扎手指,这件件凭钢丝牵挂的骨架让男人 挥去对女人生育力的恐惧,让人类迈过对神创力的恐惧。  充满希望的旅行 比到达更令人兴奋。这样想着也就安心地写下去,在画不出来,也照 不到相片里去的仿古院落。四方石阶围出回廊,明与暗间隔了墨绿、 宝石蓝、土黄和赭红的圆或八棱体石柱,柱头刻于13-14世纪法国南 部几座修道院,有长角的小鬼,山羊呲牙,和尚埋头念经,也有把身 体卷成一卷头加在屁股中间的特技表演,被一一捉住,固定在永远无 法抵达的努力之中。他们听话地静静走过,大人小人,睡在童车里的 婴儿。旅游指南告诉我们应该怎样走过这些一□一锤敲打出来的形象。 院中花草明亮地肆意旺盛,活生生肥瘦长短,香或不香,充满希望。 在阴凉的回廊下他们走过,大人小人。石阶上明晦分界处,盆栽的诗 人茉莉雪白喷香,竟绽自肉粉色花蕾。  厨房联席 家是可以穿旧衣裳,或不穿衣裳的地方。厨房花磁罐里装的是糖,玻 璃瓶水中插着剪下来的常青藤尖,为了客厅咖啡桌上盆栽整体的对称 完美。盐放在壁架上与花椒、胡椒、红辣椒、甜椒粉、芥末、姜末连 成一排。还有一队现从新英汉字典里翻译出的名称:麝香草、柠檬草、 月桂叶、甜罗勒叶、莳萝叶、肉豆蔻仁、茴香子、迷迭香、欧莳萝籽 (也许与莳萝叶属于一类?),细碎地装进小瓶瓶。大瓶瓶盛菜油、 玉米油、橄榄油、小磨香油、料酒、米醋、熏醋、草莓醋和酱油,放 在柜里;红豆、绿豆、蚕豆、眉豆、乾□菜、大麦仁、芝麻、虾皮、 小乾鱼、通心粉、实心粉、淀粉、面粉、挂面、米,在另一个橱里。 冰箱在烤箱的左面;碗橱在茶柜的右面。 今晚没有客,晚餐很简单:烤姜味大马哈鱼排、蒸鲜芦□沾麻酱汁、 煮嫩玉米、罂粟籽菱角面包、科鲁拉冰啤酒、矿泉水和凉茶,外加苹 果芯酥油卷和半黑半白的巧克力乳脂圆饼。 家是个复杂的系统。另外还有浴室、卧室、书房、客房、饭厅、客厅、 阳台、后院,还有地下室。虽然可以穿旧衣裳或不穿。 一九九八年九月寄自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