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1998年12月第49期 比尔·黑否地散文诗 Pierre Reverdy 秀陶译  早在超现实主义揭橥自由联想之前,黑氏已孜孜从事此一技巧之试 验。无怪乎日后当超现实主义发起时,便尊奉黑氏以及路得里亚蒙( Lautreamont, 1846-1870)、韩波(Rimbaud, 1854-1891)共三人为该 主义之先锋,因黑氏其时犹尚健在,泊列东于第一次宣言中称之为 “当代最伟大的诗人”。  黑氏出生于法国南方靠近地中海的纳邦(Nar-bonne)地方。童年居 于田园,成年后迁于尘嚣,这种城乡之间的不协,以及对于田园的思 忆一直是他早年诗作的主题。  廿一岁时,黑氏在巴黎一间印刷厂任校对,晚间工作,黎明时返居 所写作,生活清苦。结识画家毕卡索,马帝思,布拉克及诗人夏卡不, 阿保里奈尔等人。一九一五年出版散文诗集〈Poemes en Prose〉, 至一九二六年出了不下十二本诗集。全是自费出版,并亲自印刷。一 九二六年离开巴黎,乡居于沙仑姆(Solesmes)一修道院附近,直至去 世。这之间仅偶一去巴黎探访老友,诗作仍按约每年一本之量出世。 仅战争期间中断过几年。  黑氏之诗正如韩波一样,“诗,一定要攻击,最起码也要规避理性 的束缚。一首诗就是一途旅程,自己创造自己的终点。”其诗风结构 之凝聚、非“个人性”之品质,与韩波之〈Illuminations〉甚为接 近。反不似超现实派的那些散漫的试验。  之所以黑氏被世人列入超现实主义一群之原因,第一经他首创而日 后被超现实派所继承的技巧,如联想的方式,惊奇的跳跃,以及异象 之并列等,实难使他居身于该派之外;第二黑氏曾同阿保里奈尔,夏 卡不同编〈北南〉(Nord-Sud)杂志。此刊物为早期超现实主义者如泊 列东,阿哈共(Louis Aragon)等人发表诗作之主要地盘。  旅 店  我等待于奇异的金色苦楚中,午夜已过,这正是利于防御风雨的时 刻。我将在比风比寒冷更可怕的敌人面前经过。他正熟睡而我的手颤 栗。一个小小的武器便已足够,但这锁头及门的可怕的闹声,我将被 恐怖的恶梦进击。  黎明时,踮脚离去。另一声叹息,大街减去对我的敌意;但毕竟安 详及平静何时才来?这时我忆起曾在特为我铺就的软床上入睡过。  除梦而外什么也没留下。  诗 人  他的头在灯罩吓人的覆盖之下。人是绿色,双眼发红。一个一动也 不动的音乐家。他正熟睡;被截断的双手,奏着提琴来助他忘却苦楚。  随便那里也不通达的楼梯绕屋而爬。况复无门又无窗。屋顶上但见 影子周围蹦跳,然后跃入空无。一一摔下而又跌之不死。瞬间重又爬 回楼梯再度来过,并一直着迷于那个音乐家,那人仍以他不听命自己 的双手奏着提琴。  麻木的人  他凭栏挚着小头上的双耳,屋檐与他的肩平行,烟囱看来就像是他 的颈。  云促使房屋在园中行走。在电线及枝梢之间停了下来。没有人再仰 望天际。  最后当窗户打开时,蛛网发出裂帛的声音,而他,头虽未变,却已 失落他前一阵美好的王国。  线与形  云隙有天际的蓝;丛林的空处亦呈青绿;但城市的轮廓却囚禁我们, 回廊的圆拱、窗的方块、屋顶的菱形。  线,除线外一无其他,为了人类建筑的方便。  我的脑中除线之外也无其他;要是我能把它们理出点头绪来就好了。  候车室  你死亡的唇一吻,我便自这或将独处一世的小客栈离去。没有庭院, 乘古老的驿车一迳上路,那车在沉静并浓烈如烟的尘埃中一往直前。  旅程,安然的离别。我们将抵达,我们将无尽地上路,离去,无论 多少次。  而那些树,电杆,房屋都将依我们的时代而成形。  隐姓埋名的人  他的手杖第一次跌落,他退上行人道。  他的右腿自三角形的一边移开,后面,他的年岁跟随他。他真的老 成这样?  他的时间耗在阻挠女子们的谋略上。在十字路口他消失于阴影,车 子将他带走了。  他可能是一个国王,化装成懦弱而凄凉的老头子。  过长的旅程  这也许是他第一次看清楚什么。他觉得自己挂上了那豪华列车的尾 部,驶向某堂皇的终点,并心神不属地望着那些比他更快地倒退着的 风景。所有失落的细节,加起来可以构成一个新的世界;但他什么也 不需要。他的兢兢业业担当的角色有什么意义他不了解。  即使最大车站的噪声也不足以惊动他;但他最好能理解山坡的转角 处孤立的一群白房子。当它们沿海而行时,他所见到的唯有清晰的船 帆。  对于他的双眼同心,一切都显得太大而且索然。他的头一定得空着, 什么也不可以放进。  当他最后回到起点时,他的职责已尽,一日的任务完毕,他仅思及 他生活所在的弹丸之地,那儿刚够空间供他去死。  脱走的精灵  这样多的书;这庙,厚厚的墙都是用书筑成。里面,我也不知道自 己是怎样进去的,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我几乎窒息了;天花板积尘成 灰色。一丝声音也没有。所有伟大的思想都不再动弹;它们全已入睡, 或者全部死掉了。这悲愁的大殿又热又暗。  我用指甲抓着板壁,一丝丝地竟将右手边的墙壁抓出一个洞来。洞 成了一面窗,太阳虽然剌得我眼也张不开,但我还是禁不住地一直望 出去。  原来外面就是大街,那殿堂已消失。我则面对另一种尘埃,以及围 住人行道的另一些墙壁。  天上的骑车者  街道已改作停车场。不过选手只有一个。他怎么会这样快呢?  你看不到他的双手,只能见到现在已经代替脚踏的龙头。他开始翱 翔了!  你开始担心他会跌下来,而沉重的车辆或其他的行人会压过他;不 过在转角处,一张窗玻璃吸入了他的身影,在他正要转弯时,他得救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