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1998年10月第48期

张耳

　白

就这样，你没有选择地出生。挤，骨骼和器官之间相对比例错位，粘
稠的血，稀薄的血──你被出生，在我们眼皮底下，被暴力驱除，这
场不退让的单向行进，你完全被动的仪式。它们曾经柔顺地容忍你颠
来倒去昏睡多年，揣摩各种位置的可能，这些粘膜、毛细血管、纤维
组织、平滑肌、动脉、静脉，你的房梁、斗拱、举折、棱柱、角柱。
然而，时刻到了，没有你选择，她的苹果，你的星，星星，自我意识
的相反，向前，推倒一切。心跳，你的和她的。张不开嘴，这是你没
有选择的命运！放弃抵抗！放弃思想！你的确没有选择，因为你正出
生，咳，咳，咳，滋养的血，窒息的血。空气，空。光，觉醒。

　吃蓝浆果的女人

坐在海岸的灌木丛里，一簇簇深蓝，他们叫它鸟饭树，穷地方的名字，
关系饥饿的果实。海风把树压得在岩石上匍匐。没有剌的灌木把裙子
下摆染得深蓝。小旅店一脸生意经的女主人，放出一条狗，要看这个
女人在做什么。熊还没来，熊会等到浆果完全成熟以后。那时候，狗
就不会这样凶狠地扯那女人的蓝裙角。

　红河佛堂

出城已经开了老长一段，经过渔港，爬过山梁，驶下谷底，跨上木桥，
急转弯，左面是海，半坡野花，右侧矮松林不时走出几只换成褐色夏
毛的雪兔，然后就看到了落日，被云割了种种层层。云的不同亮度。
海的色泽丰富。归巢的雀子疾弹一般掠过。我们站着，光着头，手挽
手。

在变暗的长草中摸回苍白地趴在路边的车，才忽然意识到为什么铺路
的碎石血红。

一九九八年九月寄自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