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1998年10月第48期
天津诗人作品辑 

伊蕾
　　1951年8月生于天津。毕业于鲁迅文学院和北京大学中文系。着
有诗集六部，代表作品是诗〈独身女人的卧室〉、〈情舞〉、〈三月
的永生〉等。1992年至1997年在莫斯科生活、工作。1997年在天津创
办＂伊蕾诗人艺苑＂。

三月十六日的白日梦

	一
有成群的仙鹤衔着你的声音
　　飞来──
从森林深处，从东方。

你的姿势携着云层　下降
莫斯科的铺满玫瑰的云啊，
请做我的含泪的睡衣，
做我最后的婚床──

谁愿意让花死去？
谁愿意让火无光？
谁愿意阳光做坟墓？
　　秋风为食？
　　青苔为裳？

一百次寻寻觅觅，
一百次历尽沦丧，
这是第一百零一次，
爱人啊，这是我命定的
──劫数！

赤身裸体的受难者啊，
已骑在圣者的马上，
穿过人群，走过四季，
再也不会受伤。

我的圣者！我的智者！
今夜即是你的吉日，
我带回了你遗失的……禁……果，
我的美丽，家喻户晓，
纯洁的隐私，艳如秋霜。

	二
爱人！在已经锈蚀的烛火中，
你是否能看清这个滴血的名字？
累累落花覆盖的头颅，
祭品一样。

我一出生就长大成人，
无性的小女性，黯然神伤。
荒原的孤独之魂，缪斯之魂，
食了美洲自由的草叶，
食了东方智慧的坚果，
食了欧洲玫瑰的芳香，
信仰爱！信仰不朽！
在十字架下，
在炼火之上。

曾被沼泽收留……
被山岗庇护……
被荒野珍藏……
也曾被救助的手抚摸，
充满热血的气息，
又在一个早晨灰飞烟灭，
独走他乡。

秋去秋来，灿烂辉煌，
记忆的野兽吞食着我的血液，
而思念的翅膀痛失方向。
每天，餐刀冒着迷人的热气，
我的唇，我的心，在刀锋之上。
金属的世界磨灭了我的呻吟，
时针剌寡我的头，百孔千疮。

在大风雨的夜晚，
我固执地点燃遍地烽火，
生而复灭，灭而复生。

在失魂的水边伫立，
健美的臀生长了鱼尾──
在长歌当哭的日子，
被尖锐的弦钉在琴上──
秀发委地，凝成了透风的铠甲，
张开的手指，结了起伏的冰霜……

生活终于撕碎了我，
噩耗终于碾碎了我，
四野无声，冰封雪埋，
我让灵魂和肉体，肉体和灵魂，
互相缝合……

山洪一样倒流的眼泪，
灌溉着心中的大草地，
成群的鸽子从喉咙里飞出，
带来满天火光。

第一百次，
我默默地主宰了
我自己的涅盘──

今生为冰，
何年为水？
今生为阴，
何年为阳？
在河对岸，
是谁在为我千年等待？
是谁有福，
倾听我终生为他歌唱？

	三
这一天，鲜红的叶子爬满了天空，
一只大鸟站在云上，
啊，啊，我得到了神的启示，
我坐在大树下，轻着盛装。

洁净的雪敲击着地面，
红色的窗□在暗夜里歌唱，
是神的旨意，让你
等候在这一天的台阶上。

一相遇我就设了盛宴，
朦胧地坐在你的心上，
桃红的葡萄酒发出咒语，
你一口就吞噬了我一生的悲伤。
我爱你的每一个姿势，
你的罗曼司的表达，毋庸置疑，
果实一样。

我的圣徒！我的圣父！
你的声音像在宣读教规，
而我只有服从的愿望。
──是我枯萎等候的命中水，
死亡线上的粮食，
古老的，属于我的，
千古绝唱！
	四
爱人！你并不知道，
神在一本有韵的相书上，
早已昭示了我的命运，
似水柔情注定要被大海颠覆！
美人鱼，注定要成为尘世的新娘！
天涯边，屋檐下，我早已在等你，
一条经年的细线，
早已织成锦绣罗网。

我永恒的家园啊！
我永恒的爱人！
从此夜夜是归期，
千里万里，直入天堂。

	五
时光披着盛装就在前面等我，
正是午时，异国他乡，
窗前的莫斯科河正在解冻，
白桦树林散发着浓香。
今生为土，
何年为林？
今日为土，
何日为林？
鲜花为食──
日月为裳──
人心不老──
地久天长……

		1996.3.16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