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1998年6月第46期

萧丽芳

　断　章

１
　午睡，我走进一个多年前下雨的中午，一家破落的音乐学校里，只
有一位年轻的有点不应该的钢琴老师。
　她像是专程为了等我似地立在玻璃门前，微笑的样子彷佛在说：
　你来啦！

　出来的时候，天空明亮得令人难以想像适才的雨。
　梦到这里再无法延续。
　应该还有什么吧？
　没有。钢琴老师摔摔头，发上的雨珠飞溅到我脸上
　请把梦收回！她严厉地说。

２
　我们怀抱着各自的快乐和伤痛，像海螺般在沙上川行。不管遇见谁
都说：＂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吧。＂
　＂不喜欢的也做些吧。 At least do some-things.＂
　英国的鱼在海里说。
　是的，至少做些什么吧！

３
　我在找一种药。
　Vitamin B17。
　又叫Laetrile。
　由杏子果仁提炼而成，抗癌疗效极佳。可是我找了五个国家都没有。

　人体不须要这种维他命。
　不须要，他们是这么说的。
　但事实是：只要受惠的人比受苦的人多，这种情形就会永远持续下
去。
　B17，最后的独角兽。
　已然灭绝。
４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她说。
　＂为什么？＂
　她缩缩脖子，把薯条放入可乐中浸软，犹疑了一下，然后并排在桌
面上。
　＂不好吃吗？＂
　＂我辞职了。＂
　＂高兴就好。＂
　＂我就是专程来听这句话的。谢谢，再见。＂脸上像退潮后的沙滩
摺满细细横纹。
　我把剩下的薯条吃完。
　无论何时何事，谁都无法为谁决定些什么。这是廿九年来，唯一能
肯定无误的。我们能为别人做的事毕竟不多。
　最好的建议是：让他去吧！

５
　再没有比它更落魄的狗了。
　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仅仅看了它一眼，它就跟着我跑了几条街。
路人全都在我身后掩鼻而过，彷佛发臭的是我。
　＂咦咦，等等，请别再跟着我了。＂
　哈呼哈哈。它说。
　＂我们萍水相逢，你请便吧！＂
　呼哈呼呼哈。它摇尾。
　＂拜托，我真的没地方收留你。＂
　这回它不再做声，只是非常非常哀伤地看着我。
　非常。哀伤。
　＂来吧！＂我投降。
　哈哈呼哈哈，它愉快地与我并肩而行。

６
　你遇见过公理吗？没有。
　谁也没有。
　公里不近。
　公理　更远
　但我仍旧愿意相信。

26/6-3/7/1997马来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