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1998年6月第46期 欧阳昱  雨 一 五层楼瀑布飞泻而下 水泥地盛开响亮雷花 操场刹那不见人影 浊黄水蛇满地乱爬 柏油路吹破蹦跳汽球 冬青急流中赤足而走 夹竹桃泛起大堆雪沫 纷飞着奔进阴沟的黑口 轻雾裹鸣蝉从桐林升起 云伞紧扣压得低低 我牢牢握住克罗米钢杆 瑟缩在大珠和小珠的缝隙 二 雨敲着叶面打在伞尖碰在地面钻进湖面 发出各种细微不同的音响,连绵一片 雾从湖上升起,模糊了树的倒影雨的亮痕 和山的体形,我走过晦暗的梧桐大道和 明亮的湖边,脱皮的树干是淋了雨像涂了 白腊又光又滑,它们已静静睡去,这盛开绿叶 的高脚酒杯,叶尖的珠露响亮地摔碎, 碎片和碎片交融混合一起,带着叶的碧绿 和泥的鲜黄,浩浩荡荡,汇成一股股湍急的 水流,漫过我的脚背,将肉感的沁凉像 针尖一直扎到心房,将细砂留在我的脚底 和鞋子中间,又冲走,雨在柏油路上绽开 大颗大颗水泡,旋即砰啪一响,爆炸 了许多小枪矛,山中此时一定更美丽,溪流 瞬间发胖了,扭动着粗粗的腰身,跳着欢快的 迪斯科,将□子花和野菊的香精, 连同蝉儿的幽鸣和野鸽的低唤,闪着 无数喜爱潮湿的灿烂萤火,向悬崖奔去, 几百里的浩淼湖面,只有雨一人, 在裸体洗澡,姑娘们躲进屋中,连男人 也不得不用黑伞把他们怕受凉的头和 爱伤风的鼻子遮挡,我把裤腿卷高,一直 卷到膝盖上面,大腿根,汗毛尖上已沾满 细碎冰凉的雨珠,我来到一簇灌木前, 白雾像些肥大的虫子在叶掌上爬来爬去, 齐臀的野草伸出新鲜的鸡毛帚拦住去路, 扫净了裤腿上残存的人类气息,把凉丝丝 穿过湿布送起大腿的肉里,我彷佛成了一棵 会移动的野草,我举着伞像梧桐一样, 衣服乾裂了,一块块脱落,露出崭新的白腊般 光滑洁润的肌肤,轻雾在眼前滚动,像 夜半的一盏孤灯,在走廊的尽头,枕头在晃动 可爱的头颅,绵羊般浓密的卷发,娇嫩鲜 红的面颊,芬芳的呼吸,我伸出颤斗的双手, 剥开包得紧紧的粽子,甜酒漫出了杯沿, 流下鲜红的床边,日光灯的强光剌得人 睁不开眼,我彷佛睡着了,像一株株 兀立的树干,撑着伞,在幽暗的大道和明亮的 湖畔,雨,发出各种细微不同的音响,连绵一片 一九九六年寄自墨尔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