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1997年6月第40期

阿保里奈尔动物诗十一首
		纪弦译并记

　尺　蠖

工作便是致富。
贫穷的诗人呀，工作吧！
尺蠖不断地辛劳着，
遂成为丰丽之蝶。

　蝗　虫

这是上品的蝗虫，
施洗约翰的食物。
我的诗歌也像蝗虫一样，
可以给伟大的人们充饥。
　孔　雀

有着垂及地面的长羽毛的
这禽鸟，当它把尾羽圆圆地展开时，
看去是极其美丽的，
尤其是当它的臀部整个地露出来。

　章　鱼

一面朝天吐墨汁，
一面啜饮彼所爱的鲜血，
而且感到非常之美味的，
这不近人情的怪物就是我。

　蛇

在梦中，你变成了美女。而那出众的
女子们又往往成为你的无情的牺牲者。
爱芙、优里笛斯、克莱奥派特娜，
此外，限于我所知的，还有四五个人。

　鼷　鼠

“时间”之鼷鼠，你们这些美丽的日子呀，
你们些少地，些少地，啃啮着我的生命。
不久我也二十八岁了，
老是过着不满意的生活啊。

　象

正如象之有牙，
在我口中也有着尊贵的宝物。
人们不晓得的，但是……！
我买我的光荣以铿锵的言语做代价。
　跳　蚤

跳蚤、朋友、恋人，
凡是爱我们的，都是很残酷的！
吾人之血悉为彼等所吮吸了。
啊啊！被爱即是灾祸。

　海　豚

海豚呀，你们在海中游戏，
虽然快活，但是潮水永远是苦咸的。
我也并非没有欢乐时，
然而人生，总之是残酷的。

　鲤　鱼

在你们的放生池中，在你们的池中，
鲤鱼呀，你们是长生的了。
死之神忘了你们吗？
忧郁的鱼呀！

　鸽　子

鸽子呀，生了基督的爱呀，
圣灵呀，
我也像你一样地爱着一个玛丽亚。
啊啊！愿意和她结婚！

　关于阿保里奈尔

　作为二十世纪开初二十年间法国诗坛上最杰出的诗人之一，阿保里
奈尔(Guillaume Apollinaire)，一八八０年生于罗马，而死于
一九一八年。他那活了不到四十岁的短短的生活之一半，是在旅途中，
监狱里，和战场上度过了的。他是个私生子，又是个混血儿。他的母
亲是波兰人。幼少时，曾在摩洛哥和尼斯受过教育。中学毕业后，赴
巴黎。然后，从一九００年到一九０二年，在德国，继续其放浪之旅。
一九一一年，在巴黎，由于世界名画“莫娜里莎”之失窃事件，引起
官方怀疑，因此失去自由。可是这时期的狱中生活，却成了他一生中
重要且宝贵的经验之一，而表现为〈狱中歌〉之出色的一辑。其后，
欧战爆发，他是作为一个志愿兵而出征了。在前线，他的头部受了伤，
于是被送回来，施行了大手术。那是一九一六年的事情。一九一八年，
旧创未愈的诗人，复又罹了极其猖獗的西班牙风邪症，致使他的病躯
受尽了痛苦的折磨，而在同年十一月十日，便告不治而殒逝了。
　阿保里奈尔的存在，始终是作为一个以立体主义为中心的新的诗人，
新的画家，以及其他新的艺术家之鼓舞者而不断地活动着。作为一个
划时代的革新者，他具有一种果敢的精神和领袖的才能，而给与他周
围年青的一群以极大且极良好的影响。他不仅是一个诗人，而且是当
年少有的博学之士。他的著作甚多，除了诗，还有小说、戏曲、评论、
乃至有关历史、古典的研究。他的诗集，主要的有《Alcools》和《
Calligrammes》两部
。前者所收多为抒情诗，其名作〈米拉堡桥〉即在其内；后者所收有
不少的立体诗，例如〈镜子〉，就是使用印刷术上之特异的形式，把
文字排列成一面镜子的形状，而嵌他自己的姓名在其中。他的〈皇冠〉
、〈心脏〉、〈下雨了〉、〈被杀死的鸽子与喷泉〉等等，都是很有
名的。其实在我看来，对于这位大诗人，与其在“诗形”上去欣赏他，
毋宁在“诗质”上去了解他，因为在本质上，感觉锐敏，想像丰富，
他天生的就是一个抒情诗人。而较之称他为一个“立体主义者”，我
更愿意称他为一个“现代主义者”，因为他整个的生活是“现代的”，
其诗亦然。至于他在表现上的强烈、动人、多变化和富于旋律，那尤
其是“现代的”特色之一切了。

一九九七年四月纪弦记于美西堂半岛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