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1997年6月第40期 陈铭华诗抄 黄石公园断章 1 第一天,甫从圣伯纳丁诺森林兔脱的阳光,挥舞着仙人掌横扫过莫哈 维沙漠,君临内华达和亚利桑那之后,又穿越想入非非的处女峡谷而 没入万古荒沙……加油站上的价格牌总是在我几乎以为无需返回文明 那千钧一发之间,缓缓不绝地旋现:由它!由它!这是摩门教徒们的 祷告么 2 第二天,一株株营养不良面有沙色的松开始在锡安、在赤壁、在红石 峡谷、在布莱斯峡谷爬上爬下,跟着我们打转,一派死缠烂打的游击 作风。大概是异教徒吧,再不就是道行犹浅!否则撞着那一尊尊道貌 岸然、高高在上的石像时,怎能委屈得一如我们贫血的仰望 3 几小时车程下来,盐湖的臭味与我们仍不相投;艾达荷大片大片草原, 只框得几头牛,几头牛在玻璃窗里呼呼吁气;蛇河闪着,闪着软腰拉 扯到派拉蒙电影公司放大了的法式乳房前……松,终于忍不住一齐回 过头来!我偷偷按下快门。蓦然来到了一九八八年。大火疯狂地舔着 我的须发。灰烬上面,烟霞仍然在寻求另一种意义 4 巴士放下我们,载满天星星离去。夜彷佛特别早到这停电的小木屋, 闹着要看熊的孩子衣裤都来不及换便打开了梦。我也摊开手脚、睁眼 张口,大字形地仰卧在越寮边界的军营里──木板床被四只大拇指牢 牢缚紧──不过一纸杯咖啡的功夫,已经不见人间烟火。我听到那年 的雨 5 雨下着下着成了雪。雪飘着飘着成了水。水冲着冲着冲破了山,直坦 坦那么无所谓的跳下去。死了么?死了又怎能变成雨呢?孩子问。我 以诗人的勇敢回答:这些雨呀,雪呀,瀑呀全是应我们到来而特别演 出的嘉宾。不然,八月会下雪?这里是民主国度,辛普森已无罪释放, 最近也没有什么冤情……孩子倒是信了,妻不信,我自己半信半疑 6 君不见所有大江大河之水皆从天上来?君不见天愈近愈远?君不见此 处不胜寒,是以水从地下来。沸沸腾腾穿过群山,好一条烫手的热血 澎湃的脉管 7 我们在山这边散步。熊在山那边酣睡。原住民在小镇里用白人配给的 粮票酗酒。白人从加拿大买回来的狼在他们的窝里造爱、唱歌。大伙 儿分担着日和夜的自然生态。只有峡谷,黄石峡谷这一张獠牙参差的 大嘴,在经过亿万年不知多少次溶岩冲刷后骤然变得沉默起来 8 大地在呼吸。有时醒着,有时睡着;有时水汽腾腾,有时云消雨歇; 有时是爱前汹涌的浪潮,有时是爱后温驯的泡沫……孩子说是豆花! 我说她动情的胸腹,唉,是大角鹿和长发野牛私有的禁地!唉,假如 是祖国,我就算不能为她筑一道陈堤、造一座华池,至不济也会在敏 感处纹一首现代诗吧!?脂粉不施,山水忘情固然好;浓妆淡抹,山水 有情不也美妙吗 一九九六年八十日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