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1997年2月第38期 秀陶译 布考斯基诗抄  查理士·布考斯基(Charles Bukowski , 1920-1994)出生于德国, 三岁时同父母来美。在洛杉 矶成长,后居于长滩(Long Beach)附近之圣· 彼得洛(San Pedro)直至去世。其详细之生平请 参阅本期刘耀中先生之专文。  布氏为近代美国文坛怪人,其作品甚丰,有 诗、小说,剧本等。文字通俗。没有也不谈大道理。作品多以男女性 事为题材。其文学观在一篇题名〈十二只猴子〉的短篇小说内,略有 透露:“小说不操(Fuck)有谁要看?”所以他 的作品吸引了大批读者。他的诗作也不例外。  布氏的诗味道都淡,篇篇都是信手写来。在一本叫作《公寓情歌》 (The Roominghouse Madrigals)的序文中,曾自诩从不修改。出错 的话也只是以####盖上去,连行都不换。有些编者不识玄虚,把### #照样印了出来。  提到诗艺的话,布氏的作品真是乏善可陈。说是超然于各流派之外 既可以,说是不入流也行。所以布氏作品便被摒弃于美国文坛的主流 之外。硬要编排说他是那个派那个派,甚至什么后现代派等等,都是 无“鸡”之谈。勉强要在布氏的诗作中,找一点可取的来谈的话,大 约不外:  一、所有的诗作,都是来自现实生活。绝少向壁虚构、无病呻吟的 玩意。虽然布氏一生出入酒吧、马场,曾有过春风得意的时候,更多 的是穷愁潦倒。综合说来,布氏自这样的生活中提炼出来的诗作,格 调却不高。  二、真实而不作态,不故弄玄虚。酒意方酣,坐在打字机前,几十 行一泄如注,不修改,也不晦涩。没有也不谈大道理,没有也不卖哲 学宗教人生时空茫茫等等。  三、布氏放得开,绝不扭扭捏捏,不标奇立异,不自命天才。终其 一生,自廿五岁始,便孜孜不息地写。  四、由于他的简明通俗,所以有大批读者,所以诗集畅销。其销量 足以羡死那些学院的、 严肃的诗人。布氏早年的诗集,坊间已难找到,有的话也价格惊人。  …………  然则,我们为什么还要组织这个专辑呢?而且第一个把布氏的诗译 成中文的这个“第一”,早已被人得去了。我们的原意只是略为深入 地把布氏,布氏的诗作介绍一下,使读者对布氏的诗作多一点认识而 已。  不在乎谁在这儿活过 只在乎谁在这儿死过; 不在乎何时死 只在乎如何死;     不在乎       成大名者 只在乎未成名即死的那些;     不在乎       诸国的 历史 只在乎众人的生活。 寓言乃梦想    而非谎言, 而  真理变易不居 一似  人之无常     而当真理固定下来  活人    即     成为死者         而 昆虫及大火及 洪水 便成为 真理。  我恋爱了 我年青,她说, 看我吧, 我的脚踝多漂亮, 看我的手腕,我的手腕 也漂亮, 天呵, 我原以为蛮有效的, 而她还是阴魂不散, 每次她来电话就搅得人发疯, 你告诉我已成为过去 你告诉我已经完蛋 听着,我活了这么久才修成个 好女人, 你干吗一定要找个坏女人呢? 你犯贱么,是不是? 你以为生活糟要是有人待你更 糟那才叫报应, 不对么? 说吧,不是这样?你要人拿你当 狗屎? 而我的儿子,他要去见你。 我告诉儿子说 我已经摔掉了所有的老相好。 我站在咖啡馆大叫 我恋爱了, 而现你却叫我丢丑…… 对不起,我说,真对不起 抱我,她说,抱抱我好不好? 我从未惹过这样的麻烦,我说, 这种三角式的…… 她起身点了根烟,周身颤抖 著,来回踱步,怒发如狂,她的 个头小,手臂瘦,很瘦,当她 大叫而且开始□我时我握住她的 手腕在那对眼内看到了:恨意, 几百年又深又确。我既无理又粗野又 讨厌,我这辈子白活了。 没人比我更卑鄙 所有我的诗作都是 假的。  三个橙子 父亲第一次听到我正在欣赏 这支音乐时便问我, “这是什么?” “这叫做三个橙子的爱情。” 我告诉他。 “好家伙,”他说,“那可真 便宜。” 他是指性。 听的时候 我常想像三个橙子 放在那儿, 你可知道橙子到底会 怎么个橙法 堂堂皇皇的橙。 普洛可菲页夫也可能 正是我父亲那个 意思, 如果是的话,我宁愿是 另个意思 我能想到的 最可怕的事 是一部份□我 就是他那个 笨吊头上 射出来的玩意。 他那花样搅得我动弹 不得 我永世不能原谅他 这一点 父母行为中我找不到 高贵。 我建议宰掉父亲 别让他搅出更多的 玩意像 我。  免 费 这个染了一头红发的妞儿 在大看台上 一直把她的奶子逼近我 而且尽谈着有关加定纳 扑克赌场的事 而我对她的脸 喷烟 并且告诉她有关我在 山上看过的 梵谷的展出 而那晚 当我带她回家时 她说 大红是她见过的一匹 最好的马── 直到我脱光。虽然我 一直想着梵谷那件事 入场卷 五毛钱。  警 察 三个小孩吹着哨子 对我跑来 而且叫着 逮住你了! 你醉了! 而且开始 用他们的玩具警棍 打我的腿。 一个居然还配了一枚 警徽。另一个还有 手铐但我把手举得高高。 我走入酒店后 他们在外面打转 像蜜蜂 刚从窝里射出来一样。 我买了一瓶便宜的 威士忌 同 三块 糖果。  我的风格 我守望着骑师们出来作赛前游行 其中一个会赢,其他的会输; 但每一个骑师总得在某一天某一场赛事里 跑赢,而且他得赢过那末几次 否则的话他算不得骑师。 这就像我们今晚或明天或 下个礼拜下个月坐在打字机前 这就像女孩子为了她们的皮条哥 在街上拉客一样 而她们得拉出成绩 否则她们当不成婊子 而我们也得打出点名堂 否则我们便成了拉不到客的婊子。 在这个建构中 我也唯愿能够马虎一点。 我成为作家时还是个孩童 我常梦想成为村中的白疑; 我常躺在床上想像自己是白疑, 盘算易于取得食物及同情的方法, 一种不大需要爱同努力,企划过的困窘。 有些人认为我已经成功了 在这方面。  饶舌者 那孩子以他的泥脚踩过我的 灵魂 谈着独唱会,演奏家,指挥, 杜司托也夫斯基少为人知的作品; 谈他如何改造一个女侍, 一个跑堂的不识法国沙拉汁 是什么什么配成的; 他喋喋不休地谈艺术直到 我憎恨艺术, 而没有什么比 回去酒吧更甘脆或者 回去马场看赛马, 看那些不必 争吵同唠叨, 谈,谈,谈, 小嘴吧动着,眼眨着, 一个孩子,一个幼童,得了艺术病, 就像是逮住妈妈的裙子不放一样, 真不晓得还有多少万 像他这样的在这世上 在落雨的晚上 在晴朗的早上 在原该是平静的黄昏 在音乐厅 在咖啡座 在诗朗诵处 谈论,污染,争辩。 就像猪爬上床 同一个好女人睡 而你就不再 要那个女人了。  热屁股 这个礼拜五晚 天主教狂欢会上的墨西哥女子们 看起来特别漂亮 她们的丈夫都去了酒吧 而墨西哥女人看来比年纪小 鹰鼻及严峻而泼辣的眼, 紧身牛仔裤里的热屁股 然而大都是有了主的, 她们的丈夫厌倦了那些热屁股 年青的墨西哥女人便同她们的小孩一起走, 她们严峻而泼辣的眼中有真实的悲伤 因她们仍记得那些晚上她们英俊的男人── 现在也都不英俊了── 跟她们说过的那些漂亮话 她们再也听不到了, 而在月光下在狂欢节灯火的 闪耀下 我全看到了而且静静地站着替她们悲哀。 她们见到我看── 老山羊在看我们了 他在看我们的眼睛; 她们相互微笑,谈着,一起走开, 笑着,回头看我。 我走向一个摊位 在十一号上押了一毛钱赢了一个巧克力蛋糕 十三个棒棒糖插在 上面。 对一个出了教的天主教徒还真不错 对一个仰慕那些热热的年青的而且 不再用的 可悲的墨西哥屁股的人太优待了。 给一大堆年青人的忠告 去西藏吧。 骑骆驼吧。 读圣经吧。 把头发染成蓝色吧。 留胡子吧。 划纸船去环游世界吧。 订阅星期六晚邮吧。 仅只用左半边嘴巴咀嚼吧。 讨个独脚女人并且用直刀刮胡子吧。 并且在她的上臂刻上你的名字吧。 用汽油刷牙去。 睡一整天而晚上爬树去。 去当和尚而且喝铅弹同啤酒。 把头埋进水里而且拉提琴吧。 在桃红蜡烛前跳肚皮舞去。 宰掉你的狗去。 竞选市长去。 住进木桶去。 用斧子打破自己的头去。 在雨中种郁金香去。 就是别写诗。 母与子 一个穿着桃红的女人坐在前廊 紧身的长裤 而她的屁股真妙 桃红而蹲在阳光里 她的屁股真绝, 而她站起来拍手 向着海 叫着: 亭亭,回来,回来! 来!那娃娃在学步器内 冲过水泥地 追着蝴蝶 快出去了, 而她追上他 亭亭,回来这里! 我望着她的屁股 她那桃红紧绷的妙屁股 在我的心中升起 一似悲多芬的交响曲 然而她不是我的。 我安静地读过有关 十八世纪玻璃月琴 而另一个人会以他的光手 把住那桃红的摇曳; 然而 事实上这个礼拜天下午我就挑逗过她 而且也看过那桃红紧身裤下桃红肉体的 每个蠕蠕的动作 而她在阳光下捉着她的孩子 而他向着她笑 已经是个冒险的男人了 正探索他心灵的前院, 而他也可能讨厌我搅了 他妈妈 就像 他讨厌其他别的什么一样 后来 桃红开出血的炸弹 羊一样的尖叫 出租车样把我们载出, 又或者他会打个领带 把心灵窒息 而变成所有的人一样 所以 我操我的桃红 以黑色的字键 过瘾。 我下跪 这双腿原该多跑动 但我用来下跪 跪在雌花面前 捕捉善遗忘的 香味 而紧紧地握 持 而黄昏 黄昏的时辰 灰头的黄昏 垂下 而后 入睡。  爱 人 煤气爱人,他说 干掉我吧 吻我的唇 吻我的发 我的指头 我的眼我的脑 令我忘记吧 煤气爱人,他说 他租了间房在三楼 拒绝过他的有一打女人 三十五个编辑 半打的雇佣代理 这儿我并不是吹他有多 了不起 他开了所有的炉头 不点火 便上床了 几个钟头后有个家伙 在去三0九号房的 过道上 点了根雪茄 而一张沙发飞出了窗口 一面墙碎落下来像湿沙 一片紫焰冲上四十尺的高空 床上的那家伙 不知道也没理 就这我不得不说 那一天的他 还真不错。  凌晨三点半的对话 凌晨三点半 门打开 过道起了步履声 移动着一个躯体, 门敲响 你放下啤酒 应门。 妈的,她说 你从不睡觉么? 她走进来 满头卷发夹 身体裹在丝袍里 周身印着兔子同鸟 而她带了她自己的瓶子 你便欣然地加上两个 杯子; 她丈夫,她说,去了弗罗里达 而姐姐寄给她钱同衣服, 而她一直在找工作 找了三十二天。 你告诉她 你是一个骑师的代理人而且 是个爵士乐及流行歌的作者 而在两三杯酒后 她不再扯袍子 盖腿了 那袍角一直 溜过一边。 那双腿真不坏, 事实上是一双很好看的腿, 而很快你就吻上 那满是发卷的头了, 而兔子们开始 皱摺,而弗罗里达离得 很远,而她说我们并不陌生 她在过道上曾 见过我。 而最后 没什么 好说的。 给一个最柔情似水的女人 请将你冰淇淋样的手 留给花豹吧, 请别以你的膝头碰 我的卵蛋吧; 如果女人们一定要爱我 我也要她们 替我做泡菜的晚餐 而且留点时间 让我去玩心中的 黄金的游戏, 留点时间给我睡觉 或搔痒 或侧身打滚 像头懒公牛 在懒洋洋的草地里那样。 爱不是蜡烛 越点越短── 命才是。 爱同命 不一样 否则 爱有选择 从没人选死亡。 什么意思么?意即 把你置于我中部的手 放松一下吧── 我算对得起你了 就像山头上那株 没劲的植物那样,所以 发发善心 死那末一两个 钟头吧, 或者至少 也花点功夫 去翻翻 泡菜吧。 我在英国住过 我在英国住过 等于是在地狱住过, 大概没什么比买一本新出的 文学评论更可怕的事了 里面充满了新近的文艺宠儿; K在L教书;M的第二本诗集 快出版了;O的作品在主要的 刊物里登了出来;S得了 奖学金去巴黎── 而你举高书页 对着光看 还是   什么也看不透。 这真是个谜, 比那个九十比一的胜算 在最后一刻居然突围而跑出 更教人不解。 一匹马可能折腾了。 而,老实说,你真以为在一本诗评里 就能 找到诗吗? 事情可没那末 简单。 三色堇 三色堇在玻璃杯中 这是一种不育的雄花 不育就是 少麻烦 颜色的臂 扬起 如响尾蛇 房中诸物 都围着杯 站立。 我正想 到 蜜蜂。 寻工 那是在费城而调酒的说 什么而我说,给我一杯生啤酒,靖, 神经得理理顺,我 正要去找份工作。你,他说 一份工作? 对了,靖,我在报上看到的 不需要经验。 他说,见鬼,你才不要工作哩, 我说,当然不要,不过我需用钱, 而我喝完了啤酒 而上了公共汽车一直看号码 很快号码便近了 我到了 我拉了绳车便停了 我下车。 那是个大的铁皮建筑 滑门被泥卡住 我拉过一点便进去了 没有地板只是更多的地 不平而又湿又臭 而且有某种东西被锯成两半的声音 也有东西被钻。地方又暗 人们头上吊着绳子走 人们推卡车行过 人们坐在机器里工作 一阵阵的闪电雷鸣 突然地一满斗的火焰摇摆地来在 我头上,火焰吼着翻腾着 练条松松地直对着我来 有人大叫,喂,小心! 而我刚好避开在大斗下 感到周身灼热, 有人问, 你干什么? 我说,最近的厕所在那里? 他告诉我 我去了 然后出来见到人们的侧面 移动在火焰及声音里而 我向大门走去,来在外面 乘公共汽车回到酒吧坐下 叫了一瓶生啤,而靖问, 怎么样?我说,他们不要我,靖。 而后这个婊子进来坐下而每人都 望着她,她看起来不错,而我记得那 是我平生第一次唯愿能有个 尸,有个阴蒂而不要我身上的,直到两三天后 那才过去我才又开始看 招工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