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1997年2月第38期 夜雪话诗酒及其他  ◎秦松  白是雪的本色,黑是夜的本色。有时候,黑白并不如此分明,由于 黑与白相互照应,而产生微妙的色感,也不一定就是灰色。此种情景 与色调,即成为诗的意味的说明。  诗不是梦话,也不是很明确的大声说理。在梦与醒中的情绪,在出 与入与现不现实的起伏,独白或者自设的对话。从写作到完成时,则 完全是清醒明晰的。而且,情思是饱满的。  李白好饮,李白的诗中有很多酒味,在其成诗的时候,必在其酒后 或酒前,离酒很遥远。当酒在面前,就不想写什么诗不诗了,只想喝 酒。尤其是像李白那样好饮之徒。所以,诗与酒应当无关,有酒味只 是形容诗味醇美。李白写诗无目的,只是寄情寄兴,虽有感怀,没有 别人多。情重友谊,兴起豪兴。李白看雪,是不是太冷?月也很冷 “如霜”。  李白写诗,该是友情第一,饮酒第二,写诗第三。这是我的武断的 看法,因为我有这种倾好,我的写作态度与感觉是如此。李白不要诗 名,很在意“饮者留其名”。事实上,所谓饮名、诗名,对我来说, 又何足道哉?都不如在饮与诗的过程中享受。  酒醉要大醉如泥,诗要大雪大风大浪之豪兴才过瘾。吃当然也要大 吃大喝了。  我平生有五次大醉,两次在台湾,三次在来美国以后(两次在纽约, 一次在麻省杨牧家),都是在友情第一的情兴中,结果是至乐也至苦, 尽情也尽兴,不够含蓄,不能成诗也。  诗者,不合逻辑,不讲道理,合情可感无用可以想像之物也。诗宜 多用视觉形相语言,少用听觉的音乐呻吟。打破格律打破韵脚,还诗 以诗的自然面目与行动。  诗的“知性”,是直觉在文化的知性上,不是常识的知性。所谓 “知性”也要从“感性”始,以情性催生。  所谓“诗言志、文载道”,是科举时代应付考试的。所谓“国学国 文”,一直延续这种传统。  中国的诗,大都是小品(可能是受到格律影响的关系),不是什么 现实不现实,超不超现实,浪不浪漫主义。崇尚自然流风率性,寄赠 怀人迎送相思伤怀悲秋等等。正如山水也不完全是风景画(风景画是 近代工业社会包括着城市的景物),相思也不完全是情诗,作者大都 置身于事外,作为第三者来写。对象不是某一个爱人,有时候是对风 尘女子与歌舞伎的唱和。李商隐、李清照等,也许有特定对象,“触 景”而生情。这是农业社会环境与传统闭塞人文思潮(理学)有关, 男女不能公开恋爱,更有甚者,女子不能念书(亦即是不能知书达礼) ,所以有代笔的现象,家书情书都由人代写,直到民初还有这种现象, 私塾老师兼代书人,所以“五四”要新文化新文学革命。在弱不经风 之后的觉醒。“国学”已保不住“国体”,不能不西风新潮“运动” 一番。  新诗“白话诗”之后,才有什么现实与超现实、浪漫与象徵、现代 与后现代等等。诗也必然是文化环境的产物,不同年代有不同的声音, 也不是偶然的赶潮流,除非诗本身死亡,没有声音。若要诗有目的有 用途,才要“大众化”,如战争年代与革命宣传,以诗作为“救亡” 与“服务”的工具。平常的诗,只为了表现,有感而发,无感也不必 无病呻吟,无所谓“大”不“大众化”。“大而空”不如小一些的好。 每一个诗人都是他生存的时代一个点,加起来才形成一个“大”时代。  诗必须成其为诗,如情诗是写给一个人看的,中国的古诗是写给朋 友看的,也不计较有没有销路(未见古人批评古诗看不懂,要求大众 化的资料),今人诗人与读者互相对诗的要求很多。当然,时代不同 了。但是,诗的群众并未增加,这不是因为懂不懂的问题,而是有兴 味的诗读者,是有一定比例的生态。一定比小说的读者少,比剧本的 读者多。所以诗,还是不寂寞的,不仅不寂寞,写诗的人太多了,似 乎超过常态。什么成不成熟的诗都拿出来发表,任何人都可以办诗刊 出诗集,真的写诗的比读诗的人多(我又想起古人来了,是否也有这 种现象?),这是诗人要自我检讨的。连我写诗的人,都不愿看那些 芜杂的诗,我已等不及时间的过滤,诗人如不自我过滤,诗刊要过滤。 并不是我已衰老,降低诗热兴味,我还在不断写诗,而且多产,在作 自我过滤之后。  诗主要的还是视觉读物,以文字语言形相表现,要简洁精练(连小 说都要小小说),不能散成比散文还散,格律不用,陈言成语不用, 即在提练新言新语,当然,首先要有新意,跃越的前进,不宜平铺直 叙担心读者懂不懂,不浪费笔墨不滥用感情,这对读者比较重要。新 颖新鲜有奇想,不夸大不怪诞,是严谨的创作态度,我想也是比较可 靠的创新精神。至于空洞贫乏,青年诗人可以时间与生命充实。  写诗我想首先要会看诗、选择诗,正如画画首先会看画、选择画。 也就是说,要创作,首先要提高欣赏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