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1996年12月第37期 秋原 诗　　 清 　 的 流 (下篇) 试译美国女诗人诗作五首 。Anne Sexton 　食　物 我要母亲的奶 那好吃的酸汤 我要蕃茄般歌唱的乳房 在上面还有一个吻人的嘴 我要草莓般害羞的乳头 因为我要吸吮天空 我也要咬东西 像一截红萝卜 我需要摇晃的手臂 两片乾净的蚌壳唱着海洋 我也要吃野草 因为它们是灵魂的菠菜 我肚子饿你却给我 一本字典去翻 我是一个娃娃完全蒙在红色的咆哮里 你却撒把盐在我口里 你的乳头像开过刀缝了线的 虽然我用力吸吮 我吸的却是空气 连肥大的糖也拿走了 告诉我！告诉我！什么回事 我需要食物，你却走开看报去了 　刘耀中先生在《新大陆》第33期也介绍过Anne Sexton的生平。女 诗人跟Sylvia同样是 传奇性的人物，最后也是自杀而死的。 　此诗从一个得不到悉心照顾的口欲期婴孩的角度出发，暗示两性关 系的危机。此诗的意象由母体源源衍生，诗人也运用了若干超现实的 手法，使平易的意象添上不少真趣，把此诗的空间大为拓展。此诗的 言语表现乾净俐落，节奏跌宕有致，一气呵成，是典型的女性文学佳 作。 。Phyllis Koestenbaum 海乐哀·费瑾鲍是一件雕塑 她正在建造一幢集中营模式的住宅大厦，她没有进过集中营，她见到 的只是一个鸟瞰的模型。她只注重：对称、准确。像女佣摆放枕头 （这是海乐哀·费瑾鲍的创意、造型）。这幢集中营住宅大厦也是这 样：秩序井然，但与工程无关。营长盖有厨房的屋子就在中间。然后 四周有烘炉、煤气室。在中学里，我几位老师的太太都关进精神病院 （疯人院）里。没有人解说究竟为什么。据了解她们是因更年期而发 疯的。这些男人也真可怜。他们对不在的妻子还是那么一往情深。我 是后更年期。我的医生，中国人，觉得检查我肥大的乳房是否有肿瘤， 实在不容易。我四十岁，怀了孕，要堕胎时去看了妇产医师。他用力 捏摸我的乳房要榨出乳汁似的。也许（怀疑对他有利）要看看我到底 能支撑多久。他把我弄痛。我的姨丈涅特·廉拉是个狱卒。我姨母珍 妮是我母亲的姊妹里头最没有吸引力的一个。其实她们并不算美，但 她却绝对一点也不美，她似乎最应该嫁给这个可怕的男人。后来他离 异了她，家族里第一桩离婚。见到珍妮姨母我很难受。她一直很潦倒， 我母亲家的丑小鸭。设计越战纪念碑的人不是一个退伍军人，再交上 四十年前一个我爱过的男人，一次新的开始与失败的机会。把可怕的 梦写下来教我恶心。 　女诗人长期在加州居住，在大学里教文学创作。据诗人自述，此诗 是一夜得梦后而作的。她试图加上别的事物，加以润饰，但最后还是 保留原来的梦境。诗题是源于一件真有其名的雕塑。 　此诗浓缩成只有一段，以意识流的手法表现梦境，似乎是最恰当不 过。诗中的意象非常跳跃，打破散文的思维逻辑（原文中很多是片语） 。此诗把战争的荒谬、爱情、岁月、生死等等看似毫无关连的人、事、 物，时空交错地揉合在一起，成功地表现出一个似谬竟真的经验世界， 并且产生令人震撼的反讽效果。这是一首带有浓厚的后现代主义色彩 的佳作。 。Sharon Olds 　玻璃杯 我现在想起也觉得奇怪， 整个周末在我父亲身旁的 桌子上站着的那杯黏液。癌 正在他喉咙里快速地生长， 它一边生长，一边排出浓液彷佛 太阳冒着火焰，吐出 火舌。因此我父亲要骨碌地咳嗽， 每隔十分钟左右就往 杯里吐出满口浑浊的东西。 用杯口刮他的下唇 把皮肤上最后的一滴也刮乾净，然后他 把杯子放在桌上，它便 搁在那里，像一杯冒泡的啤酒 发光的淡金色，他又骨碌作响地 咳嗽一边再拿起杯，然后把 流动的泡沫酵母似的── 浑浊的痰涎吐出来， 他彷佛是某种神祗从口中生产食物。 他自己却不能进食， 只偶然吞一些牛奶， 完全不能喝水，就算这样 也不容易通过肿瘤吞下， 当第二口痰涌起来它是 白粉色和绳状的，他要在喉咙里 把它弄成一团抽上来再把 椭圆形的痰丸吐在杯里── 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恶心， 那只整天站在那里冷漠的玻璃杯又 慢慢盛满浑浊的痰涎，我刚把它 倒光它又随即满了起来 在桌子上闪闪生光一直到 整个房间彷佛就绕着它 有规律地旋转，像太阳系般 绕着金色的太阳旋转， 我父亲，黑色的地球 一向位于宇宙的中心 现在以他最后几口痰涎 教我们这夥人 围绕着桌上发光的 玻璃杯，转个不停。 　诗人秀陶曾于《新大陆》的第29期里译介Sharon Olds一首“性诗”。 事实上，女诗人 的作品业正备受美国诗坛的好评，日渐受到重视。 　〈玻璃杯〉一诗最能表现现代诗（包括现代艺术）的特色。就是诗 人往往把艺术的真置于美之上。而在求真的过程里，每每从丑中提练 出新的美感经验。另一个特色是，现代诗多诉诸主观直觉经验，由意 象的运用暗示诗的内涵，而舍弃客观的陈述。因此，读者必须主动地 向作品发掘内涵，加以体会，这正是现代诗“耐人寻味”之处。此诗 即为一有力的例证。 　〈玻璃杯〉的内容与形式的配合甚具匠心。全诗并不分段，诗句的 运用与安排若续若断，表现诗中父亲病危时反覆咳喘、吐痰等连续的 病状行为，非常巧妙贴切。诗人细致的刻划，使诗的情景活现眼前， 加上丰富的联（感）想，以虚盈交替的玻璃杯作为隐喻(Metaphor)， 贯彻全诗。以太阳系比喻宇宙 人生之关系，更有“一花一世界”的境界。此诗虽写病危的痛苦，却 无半点哀伤浮饰，是一首寓感性于知性的难得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