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1996年6月第34期

叶维廉
		新墨西哥抒情三首

　　　门的美学
	　　--“帝王从来不知道转动门钮的快感。”*

　　一群沐浴在现代化奇迹的人们，呼喝一声：“开门！”门的自动
系统立刻辨认出主人的声波而应声开门。在沈醉中他们摇摇晃晃，跌
入迷茫光影中闪闪生辉异质异形的物林里。神经的激汤，一种神秘的
幸福感，似有似无，自众多的物品间升起……

　　至于门，门和门钮，门和手的触摸，触摸和感觉，感觉和猛然涌
跃的快感，游走于杉木枫木橡木的门之间。猛然涌跃的快感，自沈郁
的铁门，自威猛的铜门，自繁褥的银门，自暴虐的金门。太阳的放射，
月亮的圆柔，山岭的腾跃，海水的波扬，指引着手不徐不疾的刻磨，
隐约是年轮的漩动，风的飞舞，是色泽在时间长久的抚触下淡出淡入
以及木纤维在暴风雨年年鞭打下失迹脱落和凹裂……啊！
颜彩！热烈的红。活跃的绿。会唱歌的颜色。疯狂抖动的节庆的颜色。
看！这与天蓝赛美的松绿石色，一块长方形的翠青，自泥黄的土墙上
跃出，邀我们进入其中冥思遨游！这些多样肌理多样颜彩的门与由温
暖的金属和凉冷的玉石镶嵌而成的门钮以及因着触摸、抖动而产生的
快感和涌跃的美，帝王从来不知道。这种快感和美的颤动是属于生于
泥土、活于泥土、依着泥土无声的音乐呼吸、依着泥土律动自如的脉
搏来创造和工作的人们。“帝王从来不知道转动门钮的快感。”他们
压根儿不认识门的美学，那些对着单调症色满是囚笼铁条废了门钮的
应声门发号施令的现代人，也一样，从来不知道转动门钮的快感，也
一样，压根儿不认识门的美学。

　　＊法国诗人庞兹( F. Ponge )的句子。


泥土的记忆

垂天的蔚蓝
由平分的
红土墙黄土墙
唱和着

这蓝
你深爱着我深爱着
像印第安人那样
像我们远古的祖先那样

这红土的
这黄土的
甘甜温暖
（印第安人深爱着的
我们远古的祖先深爱着的）
却似游丝
似断未断的记忆
挑着你我啊
剌着你我啊


	听变

腾腾然
东冲
西击
大洪水
把万里的沙石
猛地一推
由美洲大陆的中心地带
推向太平洋
留下两根独石柱岩
来守护引向迷茫的狭谷

无人看见
无人听见

在静──
透明的静──
静静移行的静远一片
不见边缘的大漠里：
腾腾不断飞来的白云
千年万年蓝了又蓝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