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1995年8月第29期 读诗随笔 诗 与 性 ◎秀陶 收到台北寄来的新编民国八十三年度诗选的当天 ，我正读着美国的《一九九四年美国最佳诗作》（ The Best American Poetry 1994）。这也是一本年度 诗选，每年由一位名诗人编选，方式同台北的那本大同小异。自一九 八八年开始每年一本已经是第七本了。记得台北第一次选我的作品是 在一九八五年，我不知道台湾第一次有年度诗选是在那一年，看来比 美国总是早了几年吧。 这一本美国诗选共选了七十五位诗人发表在各刊 物杂志上的作品，每人一首。台湾的则选了五十四 人，作品共七十四首，每人自一首至数首不定。主 编杜十三先生在序文《用诗抵抗陆沉》中说：“… …〈八十三年诗选〉也完全切除了意识形态的顾忌 。……”在故国一字之误可以入罪、可以砍头的情 形下，这可不是小小的进步。乃至“……任何题材 、任何思想、任何情感……也都珍惜纳入……”而 有了几篇与性事有关的作品选入这一年的诗选中。 性事正如爱情一样，是人人皆有兴趣的题材。然 而性也正同爱情一样，难写。情诗难写倒也无所谓 ，写不好最多世间多了一首坏诗而已。性诗写坏了 ，不但不风流反而成为下流了。印象中中诗里也有 几首出名的性诗，什么鹤嘴锄，什么开矿等等，同 金瓶梅一书中的什么黑缨枪、泥中插藕等描述等同 。要知这是人类作惯了的老事，想出新意甚难。 美国的这本诗选有无性诗？多了。一两行或者一 两段略略提及的且不谈，一五四页 Lloyd Schwartz 先生的一首《春宫》（Pornography），全诗共六 页，是观赏十九世纪末或廿世纪初的三幅法国明信 片后的作品。读来美感缺缺，不想提了。 下面的这一首女诗人 Sharon Olds 题为《结识》 （The Knowing），写得非常的大胆而细腻、具体 而又不淫邪。我觉得比一般的所谓高手过招点到为 止，以及什么红如鹦鹉舌黑似蝙蝠翅什么摩擦钻抽 等还要高出一筹。为了证明我不说假话，且全部译 出并附原文于后： 结 识 事后，当我们睡过，乐园 昏迷过，而后醒来，我们躺着好久 相互望着。 我不知道他见到了什么，但我见到 一对格外温柔的眼睛 安详，安详如物质般 尊严。我爱他那海洋样 蓝─灰─绿眼球的虹彩，我爱那 眼白旁的弧线， 就是见到那弧线引起我的 高潮，当他全然不动，深深的 在我里面时。我从不曾见过那样的 弧线，除却自外太空见到的 地球。我不知道他打那儿来的 那样忘我的慈祥， 几乎没有了自己，仍然 选择了一个女人，而不及其他的女子。 结识他，我得以识得 动物的纯洁 它们仅因生命而交配，偶而他略含 微笑，而经常总是瞪着我凝视， 他的整张脸发亮。我爱 看那脸的变化如果我叫喊──不因烦恼 不是怜悯，只是更深沉的光辉。如果我们 平躺着，并排地， 转脸彼此相向， 我能听到下眼的一滴泪 滚落床单，彷佛大地初始的一日， 其时我上眼的泪水 汇积并冲过下眼眉 如同发明耕耘、灌溉，一个非游牧民族。 我是如此的幸运得以结识他。 这是唯一认识他的途径。 我是唯一认识他的人。 当我重新醒来，他仍望着我， 彷佛他便是永恒，整一小时 我们醒而困睡，渐渐地我知道 虽然我们满足了，虽然我们几乎 不相碰触，仍是我们频临的 另一次高潮──我们正进入， 深而更深，凝视复凝视 此处超乎一切他处 超乎肉体自身，我们正在造 爱。 The Knowing Afterward, when we have slept, paradise- comaed, and woken, we lie a long time looking at each other. I do not know what he sees, but I see eyes of surpassing tenderness and calm, a calm like the dignity of matter. I love the open ocean blue--gray--green of his iris, I love the curve of it against the white. that curve the sight of what has caused me to come, when he's quite still, deep inside me. I have never seen a curve like that, except the earth from outer space. I don't know where he got his kindness without self--regard. almost without self, and yet he chose one woman, instead of the others. By knowing him, I get to know the purity of the animal which mates for life. Sometimes he is slightly smiling, but mostly he just gazes at me gazing. his entire face lit. I love to see it change if I cry--there is no worry. no pity, a graver radiance. If we are on our backs, side by side, with our faces turn fully to face each other, I can hear a tear from my lower eye hit the sheet, as if it is an early day on earth, and then the upper eye's tears braid and sluice down through the lower eyebrow. like the invention of farming, irrigation, a non--nomadic people. I am so lucky that I can know him. This is the only way to know him. I am the only one who knows him. When I wake again, he is still looking at me, as if he is eternal. For an hour we wake and doze, and slowly I know that though we are sated, though we are hardly touching, this is the coming the other brought us to the edge of--we are entering. deeper and deeper, gaze by gaze, this place beyond the other places, beyond the body itself, we are making love. S. Olds一九四二年出生于旧金山，出过四本诗集 ，现在执教于纽约大学。关于此诗，她说：“我记得写此诗时感觉非 常简单，一、二、三，一步步地写出来。事后我奇怪为什么没有早写， 也许眼前的事反而要经久始见吧。令人悲喜参半的是这首诗竟然要由 它自己来写，无需刻意加工。” 性诗而不淫，分寸之拿捏不容易，能将性写得这 样乾净的作品，不多见。 我自己写过一首与性有关的诗，一直都认为太粗 不想拿出来，既然这里提到性，也就不理那么多了 ： 计算机 几十年前市面尚无P.C发售，我自己便是硬体。也 能运作，也有个小小的记忆库，然而就是硬得难过 。起床时它硬，坐久了它硬，看到婀娜的软体时它 更硬。连举右手高喊万岁时，左手还得插在裤袋里 压住它不使它突显。终日跟在软体后面跑，饱尝只 有硬体而无软体任何功能都不能发挥的滋味 而今软体不那么稀罕了。写作的，记帐的，玩游戏 的以及一大堆各各不同的程序都经历过了。故事虽 不相同但凄楚不如人意则一。而且最教人悲切的是 经过了这么多程序之余，我已不那么硬而渐渐也成 了软体 June 1995, Village Gr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