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大  陆  诗  双  月 刊
1995年8月第29期

◎刘荒田的诗

	一棵树

一棵孤零零地
立在超级市场门前的
矮墩墩的香樟树上
黑漆漆的
夜的底片还没有
把它显影出来
鸟声就迫不及待地
鼓噪了
在唯物主义的购物车子上头
热烈无比地辩论开了
争吵什么鸟玩意呢
该不是通货膨胀罢？
该不是地震或洪水罢？
该不是核试验或战争罢？
怕是“间关睢鸠”的香艳呢
鸟事，管它呢！
反正，整个城市的精华
整个黎明的元气
整个世界的希望
聚集在这里了！

我站在树下
屏息仰望
重重迭迭的鸟声
重重迭迭的树影
一些闪光的斑点
是鸟的眼珠吗？
是最后的星星吗？
是我惊喜的泪吗？
是我披着露水的童年吗？

我摊开双手，等待
一片叶子
让鸟声震落的叶子
录满了
人间最动听的噪音的叶子
（连环保官员
也将其分贝忽略不计）
我要卷一片叶哨
向每一个没有树的天地
吹……吹……
		九五年寄自旧金山